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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我回来了~”

先是野原新之助的笑声，接着是野原广志的笑声，父子二人聊着天在玄关处换鞋。

野原向日葵忙跑出去帮忙，又是提包又是拿衣服的，顺便还给野原新之助递眼色，意思是风间彻被她留下来了。

“谢啦。”野原新之助打心眼感谢妹妹，然后又说，“我今天和老爸在路口遇上了！”

“这臭小子，吓死我了。”

“服老吧，广志兄。”

“谁跟你称兄道弟，没大没小——老婆，我们回来了……诶，这不是风间吗？”

早些年，野原广志终于撞大运升到副经理的岗位，虽然可能已经官运到顶，但是对于万年股长的他来说也算是很不错的进步了。尽管这位副经理的脚还是一如既往的臭——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叔叔晚上好，打扰了。”

“不用客气，就当在自己家。”野原广志乐呵呵地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然后才去房间里换衣服。

跟着进厨房的野原新之助则是不管野原美伢就在旁边，绕过椅子一把抱起风间彻，兴奋地嚷嚷：“风间！你好点了吗？”

“你放我下去！”此举让风间彻气急败坏了，这种不分场合的亲近让他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特别是他自己心里是问心有愧的。

来这一下更是连野原美伢的眼睛都不敢对视了。

“怎么啦？风间你还跟我害羞吗？”

话虽如此，野原新之助还是把风间彻放下来了，不过又从洗水槽里捡了两颗小番茄，自己吃了一个，又要喂给风间彻。

“你自己吃吧。”

“我都拿给你了，你就吃吧。”

“我不吃，你留着自己吃。”

“风间～不要害羞嘛。”

“你不要挡着我去客厅。”

被搞到脸色绯红的风间彻只好端起炸猪排往客厅去，野原新之助看到他的样子更是想逗他，把番茄扔回水槽追了上去，坐在客厅，两个人旁若无人地拉扯起来。

而一旁的野原向日葵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丢下菜篮子兴冲冲地也跟过去，时不时插一句嘴，兄妹两个一唱一和，弄得风间彻更加不好意思。

换好衣服的野原广志听着客厅里热闹的争吵声笑了笑：“家里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是啊，孩子都大了，有自己的工作了。”野原美伢把熬得香喷喷的咖喱舀出来，递给野原广志，对着客厅喊了一句，“开饭了，开饭了！”

这顿饭吃得相当热闹和惬意，原本风间彻就是被野原夫妻看着长大，从小也在野原家吃过不少饭，和一家人也没有多大区别。

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为了能更好的专注学业，风间彻总是用快餐把一日三餐都糊弄过去，有时候甚至一天只吃一顿；回国之后因为要适应国内的工作节奏，又要忙着处理人际关系，风间彻也总是用外食或者便利店打发自己的三餐。

毫不夸张地说，今天在野原家这顿饭是他这么多年头一顿家常菜。

“怎么样？阿姨的手艺，你还习惯吗？”野原美伢笑着问道。

“很好吃，我自己都是随便打发。”

“既然你现在回国工作了，有空就和新之助一起到家里吃饭吧。”

“啊，会不会太麻烦……”风间彻忙想推脱，没想到野原新之助结果话头道：“那下次我回来就叫上你哦。”

“我哥他工作忙起来也要一两个月才能回家一次，不用怕麻烦啦。”野原向日葵看出了风间彻的犹豫，接着解释道。

被兄妹俩三言两语的解决掉心头的顾虑，风间彻心里产生了一些暖意。

“谢谢。”于是他说道。

-

“老妈——打扫狗屋的工具你收到哪里去了啊？”

吃完饭野原新之助没闲下来，蹲在橱柜前翻来找去的。

“放在外面的储物间了，这边已经放不下了。”野原美伢一边擦桌子，一边指了指屋外的储物间，“拿的时候小心一点，爸爸的高尔夫球杆也在里面。”

“什么啊，美伢，我的高尔夫球杆你又随便塞到储物间了吗？”正在和风间彻看新闻，聊最近社会新闻的野原广志听到母子的对话，有些激动地抱怨道。

野原美伢不甚在意，把收拾好的碗碟端起来，撂下话：“既然如此，就请你每次回来自己收拾好啊。”

“真是的……”野原广志挠挠头，只好起身，打算跟去储物间查看。

“老爸，我等会儿给你带进来吧。”野原新之助换好室外拖鞋，说着就拦住野原广志，自己关上拉门出去了。

“狗屋还留着吗？”风间彻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个蓝色屋顶的狗屋依然放在墙角。

“是呀，哥哥回来就会打扫一下。”野原向日葵也趴在窗台上，看着野原新之助拿着花园水管往狗屋浇水，“他每次都自己收拾，也不让我帮忙，可能是想自己呆会儿吧。”

成名的代价有时候就是用自己的私人空间去换取别人的关注，像野原新之助这样的人，被聚光灯照久了，同样也会觉得密不透风，喘不过气，很多时候给狗屋打扫就成了他自言自语，卸下心里话的时间。

风间彻站在窗边，看着已经比狗屋不知道大了多少的野原新之助，夕阳略过围墙搂在他的肩头，轻柔地覆在的下颌线上，让他棱角分明的脸变得柔和不少。

溅起来的水花扬到半空中又下落，晶莹剔透的仿佛是钻石。

眼前的景象如同梦境一般美好，风间彻看着出了神。

“哎呀，抹布我收在这里了……”野原美伢突然举着一张发灰的抹布从洗手间走出来，安排道，“小葵，把这个拿给新之助去。”

“啊？可是这会外面降温了诶。”捧着热茶的野原小妹极不情愿地摇摇头。

“我去拿给他吧。”

外面的风确实有些发冷，拿着抹布的风间彻刚走出阳台就忍不住拉近了衣领，用胳膊把自己抱成一团。

野原新之助倒是不怕冷，套着单薄的针织衫蹲在小白的屋子前，用刷子清理着角落的污渍，正在自言自语地他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从转角而来的风间彻。

“大场导演说最近我的状态很好，有机会会推荐我去另外一部戏试镜。” 野原新之助撸起滑落的袖口，换了一只手继续摆弄刷子，“看到前辈拿到学院奖，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啊。”

“我也要尽快独当一面才行……最近小彻回来了，我得独当一面才能告诉他……”

“我喜欢他。”

“我以为他从国外回来，我会变得不那么喜欢他。结果啊，我好像比自己预料到的还喜欢他……”

“哈哈，小白，说实话这个话只能告诉你，我都觉得有点害羞了。”

“但是如果我不能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我去告白，就太没有担当了。”

“今天小彻在家里吃饭，让我更想和他成为一家人了。”

野原新之助的话让风间彻正在迈出的步子停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野原新之助的背影，仿佛是按下了暂停键，他甚至有几秒忘记了呼吸。如果不是野原新之又接着说下去，他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虽然前面的话他隐约并没有听清，但是『一家人』的说法着实让他紧张起来。

野原新之助抠抠下巴，难得不好意思起来：“但是……我现在和小彻可能还是当朋友最合适了，你说对吧，小白。”

原本风间彻飙升的心率陡然停止，他按住自己颤抖的手臂，下意识退到了屋墙的阴影里。

他在逃避。

他又逃避了。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微好过一些，即使方法并不正确。

——『我们当朋友更合适』

——『他不缺我的喜欢。』

野原新之助说的话和自己曾对代全林说的话在风间彻的脑海里天旋地转，他又后退两步，打算彻底地逃离这里，却不小心碰倒了墙边的笤帚。

“风间……你什么时候来的？”野原新之助闻声回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担心他听到什么。

风间彻瞥了一眼碍事的笤帚，然后装作随意地扬了扬手中的抹布：“我来给你送抹布。”紧接着他又反问道：“你这么紧张，是再说我坏话吗？”

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风间彻看上去要比野原新之助淡定很多。

“没、没有啊，外面很冷不是吗？”野原新之助没看出异样，只好也作出无事发生的样子，“抹布给我，你先进屋吧。”

“我要回去了。”风间彻没走太近，两个人相隔还有一段距离，他就把抹布递过去了。

“啊？我送你？”野原新之助有些意外，放下水管要进屋取车钥匙。

“不，不用。”

“没有不方便，不用跟我客气，我送你。”

风间彻见口头拒绝没用，抬起手拦在他们之间，又说了一遍：“不用送我。”

野原新之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晚降温的原因，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风间彻的拒绝也是冰冷的，他茫然地看着风间彻，屋内的灯光虽然铺在他的脸上，却只是模糊了他的表情，野原新之助觉得有些看不清，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在哭。

他看到风间彻在哭。

并不是错觉，他看到他眼底比往常要湿润。

野原新之助慌了，想要过去问怎么了，又想去抓住风间彻的手。

“行了，你忙吧。”

而风间彻没有给他机会，转过身直接离开了野原家。

直到脑袋被阵阵冷风削过，风间彻冷得哆嗦起来，才发现刚才自己只想着离开，结果钱包、手机都忘记了。

“唉……”站在十字路口风间彻懊恼地挠挠头，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得折回野原家。

“彻哥！”

还好刚走过第二个街口就遇上出来寻他的野原向日葵：“太好了！我很担心跟你错过。”

“谢谢……麻烦你了。”看到是野原向日葵，风间彻松了一口气。

“那个……你和哥哥吵架了吗？”

“啊，不…只是……应该不算是吵架吧…”装好手机和钱包的风间彻愣了一下，只能含糊其辞。

这样遮掩的语气在野原向日葵听来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不过她也不是一个喜欢窥探隐私的人，只是刚才野原新之助进屋拜托她送东西给风间彻的态度让她有些好奇，既然两个当事人都不愿意正面回应，她也只是耸耸肩说是要去便利店帮美伢买东西，所以可以和风间彻同行。

“那就一起吧。”风间彻也没有拒绝。

入夜的春日部街道没什么人，时不时路边的住户传来一家人看电视或者小狗的叫声。

野原向日葵主动找话题吐槽自己公司的奇葩的客户，又聊起和同事之间的糗事，风间彻听着回应着，慢慢走出了刚才和新之助尴尬的情绪。

“所以说啊，久美子就不愿意再去那间公司了……便利店到了，彻哥你先回去吧。”

“我在门口等你吧。”

“啊，行吧，我很快就出来。”

注意到门口停车区聚了几个不良样子的少年少女，风间彻不放心，于是没有先离开，目送野原向日葵蹦蹦跳跳地进了便利店。

转过身，风间彻刚想在门口坐下休息一下，巨大的广告牌映入眼帘，此时此刻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印刷在上面，手里拿着背面，笑颊粲然。

该死的墨菲定律！

他想挪开目光又忍不住去看，或许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毫无顾忌地直视野原新之助。

他又想起野原新之助说的那句『我们当朋友更合适』，他很难过，但是他又认同这句话，因为在现实的情况下，他们想要关系长久，只能是朋友。

仰着头，风间彻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广告牌上巨大的半身像，不由地自嘲起自己的理智——这种时候还能客观地分析现状。

“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我们真的只是朋友的话……”

风间彻猛地闪过一个清醒的念头——即使他和野原新之助的关系保持在『朋友』阶段，他们也绝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因为从他喜欢上野原新之助的那一刻，他们的关系就已经和『朋友』这条轨道背道而驰了。

-

成年人的默契往往不需要特别培养，尤其是在感情这方面。

自从风间彻那天离开野原新之助家里，他们谁都没有主动联系对方，虽然并不清楚对方的想法，但是他们都抱着同一个『假想』：他一定不想我联系他吧。

于是就如同冷战一般，他们将近半个月都没有在线上说过一句话。

沉闷的午后，风间彻随手在稿纸上胡乱地涂鸦起来，一阵发泄后竟然发现无意识中自己写出了“新之助”这几个假名。

风间彻怔怔地瞧着它们，写着黑色墨水铺成的平假名似乎张牙舞爪起来，形成一个个小漩涡要将他吞噬掉。

察觉自己精神过于紧张的风间彻忙一把扯下稿纸，揉成一团，以完美地抛物线将其抛进一旁的垃圾桶，不过数秒，又起身在办公室里焦躁不安地走动起来。

“真是的……”

陷入被动情绪的风间彻一时间很难再集中注意力投入工作，索性结束加班，换好衣服，拎上公文包去乘最后一班电车。

公寓楼下，野原向日葵正坐在樱田妮妮的车子里，啜饮着今天的第四杯奶昔：“妮妮姐，你说都这么晚了，彻哥该不会在公司加班通宵吧？”

“以风间的性格也不是没有可能……”凑热闹而来的樱田妮妮叼着一根薯条，兴趣索然地翻着手中被看了四五遍的杂志新刊，歪歪头，“唉，如果不是新之助说给我弄到内场票，我才不来帮他盯梢呢。”

“妮妮姐，举手问！”

“怎么了？”樱田妮妮摇下车窗，观察着四周路口的动向，顺便等着野原向日葵接下来的话。

“可以再要一杯奶昔吗？”

“当然可以！这次你哥哥很大方，光是我们的餐食费就给了十万块。”

“那我们还是比私家侦探要便宜许多诶～”野原向日葵丝毫没有心痛自家哥哥的意思，反倒是告诉樱田妮妮，事成之后还可以再敲几顿高级餐厅的晚饭。

“真是个小机灵鬼。”

樱田妮妮和野原向日葵已经在这里蹲守一下午了，可以说是尽心尽力。

不过遇不上的人始终是遇不上的，尤其是听了野原向日葵带有强烈主观臆测的事件分析之后，樱田妮妮严重怀疑风间彻是不是已经连夜搬家离开这里了——毕竟借由他之前高中不留下只言片语的换邮箱事件，她这样判断也不无道理。

“怎么样，彻哥回来了吗？”

“还没有……我看最后一班电车收班时间到了我们也收工吧，我带你去吃一家烧肉……”

“妮妮姐！你看那个是不是彻哥？！”

“哪里哪里？？”

“就是那边街口拎着包的人——”

“好像真是他！你通知新之助，我去拦住他。”

“收到！”

13

野原新之助风驰电掣地赶到风间彻的公寓楼下并没有看到人，正准备拨电话的时候，野原向日葵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背：“你来啦？”

“他回家了？”

“没有啊，妮妮姐把彻哥带到麦当劳里面啦！”野原向日葵捧着大概今天的第六杯奶昔，兴高采烈地指着公寓楼下的麦当劳，樱田妮妮正好透过玻璃橱窗朝他们挥手。

凌晨的餐厅里除了服务员以外，就只有他们四个人，就连机器也没有加工食材的声音了。

“聊聊呗？”野原向日葵搅拌着奶昔，提议道，此时此刻，在座的几人，只有她还能轻松地和每个人搭腔。

先不说风间彻，樱田妮妮蹲点一下午，怨气自然不低，她先是调整了一个坐姿，结果动作有些过度，桌子跟着“哐当”了一声，引得服务员探头出来查看。

“对啊，你不应该说点什么吗？野原新之助先生？”然后她满脸笑意地敲了敲桌子，并不和善地叫了野原新之助的全名。

“呃……”野原新之助原本正在思考怎么开口和风间彻搭上话，结果被樱田妮妮这么一问，顿时脖颈有凉汗划过的感觉。

小时候只对超真实扮家家酒惧怕的野原新之助随着年纪的增长，逐渐上升到了对樱田妮妮整个人都有抵触情绪——这个女人的性格和长相根本就是反比！

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野原新之助求救的眼神在野原向日葵和风间彻中间飘忽不定，最终他还是把自家妹妹提出来当挡箭牌，在桌子下面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

“嘛——嘛——妮妮姐，高级餐厅——”野原向日葵立马握住樱田妮妮桌上的手，晃了晃。

“那倒是——我差点忘记了。”樱田妮妮顿了顿，看向野原新之助，“高级餐厅的餐食费你负责报账哦？”

“好好好。”野原新之助现下没有多余的空暇让他思考樱田妮妮要求中有没有陷阱，只能老实地点头附和。

“这倒是差不多。”

“我要回去了。”

看到他们仿佛表演漫才，风间彻满脸黑线，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起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风间！”野原新之跟着站起来，拉住了风间彻的手腕，紧紧地桎梏住，不给他挣脱的机会。

但是即使被紧扣手腕，风间彻还是用力甩动了一下，并且拒绝道：“你可以直接说话，不用拉着我。”

可是接下来，野原新之助的问题让风间彻停止了挣扎，只剩下讶异，因为他语气纠葛地问他“那天你为什么哭”。

“哭？”

风间彻没反应过来，他回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仅剩的片段都是野原新之助说他们当朋友更合适以及便利店前不良们抽烟的薄荷烟草味。

“我看到你那天晚上，眼睛红了……你是不是……”野原新之助迟疑片刻，虽然余光注意到旁边的两个人，但依旧说了，“你听到了吗？我说的话。”

“那些话，你不希望我听到吗？”

“不、不是，我应该说是……希望你听到吧。”野原新之助摸摸后脖颈，紧张起来。

风间彻瞳孔来回收缩了一下，他“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比起野原新之助的反应，风间彻真是出奇的冷静。他反而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冷漠地注视着以自己为主角大声发生的一切。

之前的办公室焦躁的他已经不见踪影，他接着又陈述：“我也认同你说的我们只适合做朋友。”

野原新之助的紧张荡然无存，他明白了，风间彻似乎只听到最后一句话——他误会了。

“不是！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前面还说了很多！”野原新之助想解释，但是他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他多希望能有一个录音机把他那晚在狗屋前说的话都记下来，现在直接播放给风间彻听。

“新之助，我不是五岁的小孩了，我觉得你最后那句话是很好的总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永远都会是朋友的。”

“可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今天加班很累，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眼看风间彻离开了餐厅，樱田妮妮忙捅了捅野原新之助，叫他追过去：“还发神呐？赶紧追啊！”

“我还有追过去的必要吗？”

野原新之助想起刚才风间彻的拒绝，冷冰冰的，像二月的冷风，刺骨、没有温度。

“结束了。”他喃喃着，坐回了位置。

走出餐厅的风间彻借由反光观察到野原新之助在好友的劝说下也没有要追出来的意思，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觉得这样处理最为合适。

他相信凭他的自制力，过段时间就能把轨道修正回去：他们还是一起长大的『竹马』，他们还是嬉戏打闹的『伙伴』，他们还是普普通通的『好朋友』。

不过心里压抑、克制的风间彻并没有选择回家，而且奔跑起来，直到筋疲力竭才一头栽进公园。

等看到那个熟悉的，已经油漆剥落的半圆堡垒，风间彻哑然失笑：竟然不由自主地跑到这里来散心了。

再看到半圆堡垒里已经早一步入座的客人，更加哭笑不得，只能苦笑着打了一声招呼：“你也在这儿啊？”

“风间？”

浮出云朵的月光从半圆堡垒顶部的空心圆落下，正好照在野原新之写满惊讶的脸上。

神明大人啊。

您愚弄人的玩笑能不能有点限度。

14

“小彻。”

野原新之助藏在阴影里低低地喊了一声，风间彻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的语气——酸楚、委屈。

不知道答什么合适的风间彻只得轻声“嗯”了一下，然后钻进去，坐在野原新之助身边。

他还不敢坐在他对面，那样会不经意地直视。

他问心有愧，所以他害怕有什么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出卖他已经打算隐藏终生的心里话。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我觉得你说的很明白了，我虽然出国一趟，但是日本语没有退步。”

“我想解释——我当时说，我们目前只适合做朋友——是因为目前我的事业还没有彻底站稳脚跟——我不能做对你不负责任的表态。”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的意思是……”野原新之助感觉到自己的手离风间彻的手只有零点几毫米的距离，而他们的肩膀在谈话中不知不觉地已经靠上，于是他闭上眼，一副豁出去的神情，大声且坚定地表白道：“我的意思是——”

“我喜欢你。”

被云朵围绕，忽明忽暗的月亮也只能抛下似有似无的月光，于是落进野原新之助漆黑的眸子里的时候，也变得不明朗，但是只要月光进入他的眼里，便能让温柔满溢，完全的包裹住身旁的蓝发青年。

“我喜欢你。”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野原新之助的表白化作石头投入风间彻已经整肃平静的心底，激起千层浪，又翻起阵阵涟漪，连锁反应的最后连他的身体也止不住颤抖起来。

风间彻愕地转过头看向野原新之助，他试图看出对方有一丝开玩笑的情绪在，可是没有，他读不出调侃和揶揄，那张帅气的脸上只有认真和坚定。

“你喜欢我。”风间彻小声重复了一遍，发出的每个音节都是抖动着从嗓子里钻出来。

神明大人。

这是在开玩笑吧。

风间彻在心底默念着。

“我真的喜欢你！就算、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

野原新之助的话被风间彻打断，他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是，我也很喜欢你啊。”

-

那天晚上，风间彻梦到了过去的事情。

他们还是读双叶幼稚园的年纪，就一个普通的日子，在那个公园，新之助缠了一根红色毛线在自己的小拇指上，自己却毫不在意地扯断了它。

“好过分，竟然扯断了我们之前的红线。”

那时新之助无心的埋怨像是预言一般的应证了什么。

惊醒之后风间彻发了很久的呆，坐在床边，满脑子是几个小时在公园半圆堡垒里发生的事情——他也对野原新之助告白了，但是他也说了，他们适合做朋友，不适合做情侣。

“为什么？”野原新之助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在八点档的剧场都很难同一集发生。

“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吗？”风间彻用问题回答了问题，“这么多年，我们有察觉对方的喜欢吗？”

“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们的喜欢究竟是因为以前还是现在，你分得清吗？”留下最后一个问题，风间彻率先钻出了堡垒。

躺在床上，把玩着床边的萌p抱枕，风间彻回想起来，自己也回答不上那三个问题。

他已经变了，变得不再像以前，野原新之助喜欢的一定是以前那个自己吧。

他翻了个身，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迫使自己在缺氧的环境下重新睡去。

-

可能是命运的安排，事情的转机还是因为代全林。

当加班三天没回家的风间彻走出办公楼，只觉得自己脚踏棉花，赶紧走到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杯提神饮料和咖啡，混着喝下去。

这个时候是深夜两点，便利店只有两个店员在整理货架，时不时传来悉悉数数的包装袋摩擦声。

风间彻紧绷数日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

代全林就是在风间彻伸懒腰的空隙出现在落地窗前，面无表情地叩了叩玻璃，还指了指街对面的一家深夜关东煮。

“刚才真的被你吓一跳。”

各自倒上一杯清酒，风间彻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该说是好友的存在感太低还是自己精神不集中了。

代全林接过清酒没喝，而是放在了一边：“你今天加班吗？”

“对，有个项目正在筹备阶段，材料需要整理出来。”

“你是不是和小新发生什么事情了呢？”

“啊？”一直以来觉得代全林不是那种会八卦的人，风间彻只能结结巴巴地应答，“你怎么这么问？”

“我上周跟他吃了顿饭，提到我们上次喝酒，他整个人感觉不太对劲。”

“哦……”

“他喜欢你。”

“啊？”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代全林已经把风间彻搞得晕头转向。不只是话题换得太快而且话题实在是具有强烈的冲击性。

“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我……”风间彻一心只想否认，慌乱地抬头，对上了代全林波澜不惊的双眼，他的眼神里毫不带刺，表情也没有要打探的意思，他好像只是在陈述自己知道的情况。

于是风间彻想否认的回答就这么被被咽了下去，他点点头：“算是知道吧。”

“他很早之前跟我说过一次。”代全林也点点头，“喝醉酒说漏嘴。”

“哦……我算是才知道。”

“但是他好像很苦恼，因为他担心喜欢你，会让你困扰。”代全林大学以来始终醉心课题和各种学术研究，对于感情没有接触，但是好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看周围人的感情问题都十分清楚，“所以我劝他可以告诉你，他没有冲动，他说要等到可以了再告诉你。”

“可以是？”

“与其问我，风间你不如问问他本人。”

“我可能这段时间不会见他了……我对他说了一些不太合适的话。”风间彻又想起那三个问题，索性拿出来问代全林，“阿呆，你说互相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吗？察觉不出来的喜欢还是喜欢吗？还有哦——我和新之助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们已经不够了解了，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代全林想了想，却问道：“你也喜欢他吗？”

“是，我也喜欢新之助，我也告诉他了。”这是风间彻第一次清醒地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外人，说出来之后，心里好像落了一块石头，掷地有声地，像世界宣告着什么，“但是我觉得我们更适合做朋友，『朋友』的关系能让我们彼此都相处的轻松，多年未见我们也还能保持『朋友』的关系……更何况……”

“我喜欢他，我不想这份喜欢成了他未来的绊脚石。”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我每次遇到和野原新之助的事情都会变得不像自己……总是在做和自己本身完全相反的事情……”

“我要是从来没喜欢过他就好了。”

“但是我也知道，我知道，我喜欢新之助这件事是不会被任何事情改变的。”

“即使我们永远是『朋友』，我也永远喜欢他——”

“他说他真的喜欢我，谁不是呢？我也是真的、真的喜欢他啊……”

-

这一次，风间彻又断片了，他着实体验了一把酒不醉人人自醉，要说他下肚的酒还不够把桌上的下酒菜吃光，可是他还是醉了，醉得满嘴胡话，关东煮店的老板帮忙扶上出租车的时候都说，这么多年真的很难得看到有人两杯酒就醉成这样。

不过还好，风间彻这次醒过来看见是自己公寓的天花板，身下也是熟悉的床榻。

风间彻感慨着自己这次总算是老实回来了，轻叹一口气，正打算侧身换个姿势，马上惊讶地张嘴，发不出声：野原新之助正靠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新、新之助？”

“醒了？头疼吗？你酒量这么差还学别人去喝酒？”

“不……那个，你怎么在我家？”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你还给我开了门……你全忘了？”

野原新之助表情有些挂不住，语气却相当正儿八经，不像是胡诌。

但是风间彻心里还是有些狐疑，摸出床头柜上的手机，简单地查看了通话记录，备注为『新之助』的十几通电话全是自己拨出去的，其中只有最后一通显示接通了，

“我可能真的喝多了……”风间彻捂着自己几乎要裂开的额头慢慢坐起身，不好意思地表达了歉意，“对不起。”

“你确实应该跟我道个歉了。”说到这个话题野原新之助突然笑开，“你在电话特别生气地说‘野原新之助！你现在马上给我过来！’，结果你知道吗？那是我经纪人接的电话——给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我是不是去地下钱庄借钱了。”

“啊，我还有没有说别的过分的话？”风间彻顿时觉得自己的后脑勺也剧烈地抽疼起来。

“你确定想听吗？”

“……还是别说了，真是丢人。”

“不丢人，碎碎念的风间很可爱。”说完野原新之助撑着膝盖站起身，“你靠会儿，我给你接杯水。”

“好，谢谢。”

喝了一杯水，又吃了解酒药，风间彻脸色恢复了一些，又被野原新之助塞回被窝睡觉。

“你今天没有在片场吗？”或许是自己精神不济，也有可能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以至于风间彻觉得自己和野原新之助的独处很平常，没有尴尬，像是那晚公园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野原新之助似乎也有这个感觉，掖好被子，重新靠着床边坐下来：“嗯，我今天休息。”

“我没事了，你不用一直陪着我，隔壁客房可以休息。”看窗外隐约的晨光，风间彻还没有冷漠到直接赶人离开，还告诉野原新之助哪里有新睡衣和洗漱用品。

“不用，我陪你睡着就回去，下午我要去电视台宣番。”

“那你就不要耽误功夫在路上了，我这里离电视台挺近的……”风间彻坚持。

野原新之助不再推脱，拍了拍床边萌p玩偶的脑袋：“那就让萌p陪着你，我去洗个澡。”

“你……”风间彻刚才完全忘记萌p这回事，慌乱地扯过玩偶的胳膊，用被子盖住，结果床上根本不止一个，尴尬地他想钻地缝。

“哈哈！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请你离开我的卧室！自己去洗漱休息！不要再进来了！！”

“好——好——”野原新之助故意拖着长音说话，又慢悠悠地举着双手走出房间，在关门前补充了一句，“好好休息——萌p大师风间先生——”

“滚！”

15

残暑未消的九月，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几个运动部门接二连三的口号声从运动场此起彼伏地传出来——竞技体育的热血让暑气再度蒸腾。

“学长——！野原学长！”

躲着阳光慢吞吞走在楼投射阴影中的野原新之助放下垃圾袋，转过身，扯下一边的耳机，眯起眼才看清向自己奔过来的是一个小学妹——她扎着蓝色的领结。

女生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扶着自己的膝盖：“野原学长，请、请等一下……”

“有什么事吗？”野原新之助快速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张陌生的脸。

“那个，我是铃木……我叫铃木！”

“嗯，你好，铃木同学。”

“我那个、那个……野原学长，我在运动会上看到你的表现，非常喜欢你！”在哨声中，女生终于鼓起勇气告白，并递上了手中的情书。

“谢谢你，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野原新之助干脆的拒绝，并没有因此觉得苦恼。

“啊……这样吗？”

“嗯，所以抱歉啦。”

跟着，野原新之助弯下腰，打算重新拎起垃圾袋，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耽误过多的时间的打算。

“请问你喜欢的人是樱田学姐吗？”没想到这位学妹反而纠缠起来了。

“樱田？樱田妮妮？”

“大家都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哈哈哈哈哈！对，我们是青梅竹马，也只是青梅竹马——她和佐藤也是青梅竹马？难道我们都要互相喜欢吗？”野原新之助忍俊不禁，已经按耐不住要把这个学生之间的乌龙传言告诉樱田妮妮了，他甚至能想到她的反应——大叫着要把传播『绯闻』的人用揍兔子的方式揍一顿。

学妹不死心，接着试探：“那是学生会主席藤原学姐吗？”

学妹口中这位藤原倒是挺有名的，学生会主席，有如社会人般的成熟，温柔如水的性格还有超越同龄人傲人的身材——要是搁在以前对于野原新之助新之助来说真是不错的选择。

“我喜欢的人确实是学生会主席啦……”

野原新之助小声地喃喃，想到喜欢的人，他眼底的笑意控制不住地溢出来，都被学妹看在眼里：“所以野原学长你喜欢的人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好了，你快回家吧！太晚回家可不是高中生应该做的事情。”然而野原新之助没有再回答她，笑着挥挥手，快步离开了——接风间彻放学快来不及了。

-

今天风间彻学生会的工作结束的特别早，头一次野原新之助还没到，他已经收拾完东西站在校门口的公车站等待了。

摆手告诉司机自己并不准备乘车，风间彻换了一个车站角落的位置坐下，抽出一本随身本大小的小说打发时间。

反正往常都是野原新之助等自己，今天自己等等他也没什么关系。

这本小说是野原新之助推荐的，说是让风间彻课余时间看看，多少能够放松一下。

正当书里的侦探要指出真凶到底的谁，野原新之助骑车急刹，恰好停在风间彻面前。

“风间！你今天没有学生会工作吗？”对于风间彻在车站等自己的情况，野原新之助也显得惊讶。

“工作都做完了，所以比预订时间早结束。”

“既然今天还早，那我直接载你回家吧？”

“我们家……”不顺路啊。

拒绝的话最终也没说出口，风间彻也想和野原新之助多相处一会儿，更何况野原新之助和他对视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实在让人不忍拒绝。

“哗——”

车轮在柏油路上飞快地滚过，风舒服掠过头顶。

这辆单车是暑假的时候野原新之助在海边打工赚的钱买来的，就是为了方便到风间彻学校接他——从新之助学校到风间的学校的路上，还有另外两所中学，早晚的时候电车非常拥挤，有时候稍微晚上五六分钟都有可能上不了车，所以野原新之助主动提议自己来接送他。

不过最终考虑野原新之助回家的时间，风间彻只是同意新之助送自己到乘车人稍微少一点的车站。

今天是个例外，时间很充裕。

升上私立学校之后，风间彻几乎没有交新朋友，独来独往，空闲的时间都在做题，不过因为成绩很好，也没人找不痛快来为难他。

一半时间忙着念书，一半时间忙着学生会，风间彻几乎没有多的时间可以跟朋友闲聊，反而跟野原新之助同路的时间一大把可以聊聊天。

不同的学校，不同的学习环境，加上野原新之助有些咋咋呼呼的性格，两个人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风间，你现在还会骑车吗？”

“当然会……幼稚园不是学过吗？”

“幼稚园？你说的该不会是三轮脚踏车吧？哈哈哈那个不能算啦！”野原新之助哈哈大笑，好容易才稳住车龙头。

“怎么不算……都是轮子车。”风间彻嘴硬。

野原新之助笑嘻嘻地偏过头：“轿车也是轮子车啊。”

“好好骑车，看路——”风间彻用小说把野原新之助的脸推回正面。

“说起来，你看到了吗？”

“看什么？”

“座椅下面我栓了一个小牌子！”野原新之助炫耀起来，“指名这是只让你坐的‘小彻专座’哟。”

——【小彻专座】

风间彻听得心里忽然冒起甜水，虽然还没看到那个小牌子，已经满心欢喜了。

兴许是下坡路的缘故，他伸手抓住野原新之助的衣服下摆，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贴过去：“以后要是放学早的话你都载我回家，好吗？”

风间彻问得很小声，他想如果对方听不到那就算了。

“好啊。”却被野原新助之听得仔细。

16

常年在片场昼夜颠倒的野原新之助睡了几个小时就醒来了，煮了一点白米粥，因为担心风间彻头疼没睡醒，只留下一张纸条贴在冰箱上就离开了。

这次拍摄结束时间又来到了第二天的凌晨三点过。

“新之助，吃点东西？”井上优，野原新之助的经纪人拎着便当走进休息室，先是看了一眼洗手间，再推门进入里间。

“我不是很饿，不过还是吃一口吧。”镜头很多，几乎是一天没进食，野原新之助勉强挤出一丝笑打开便当，“今天拍摄的内容确认好了吗？”

“应该快了，你先吃饭。”

“嗯……”

“我已经让司机先把保姆车开到后门等着了，你抓紧时间吃几口。”井上优不是野原新之助的第一个经纪人却是带他最久。

“优姐，明后天有什么日程吗？”

“明天录制和儿童艺人的3小时sp，后天有两个CM拍摄和采访——不光是明后天，这个月行程都爆掉了，你忘记了吗？”

“对哦……我确实忘记了，不好意思。”

“新之助，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注视着野原新之助的表情，经纪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事啊。”

“你先是让我给你排满档期，昨天那个电话打开，你又直接推掉了工作……”

余光落在垃圾桶旁边排的整整齐齐的咖啡罐和提神饮料瓶，井上优很担心是不是野原新之助私下遇到什么事情——比如因为某种原因缺钱。

野原新之助十九岁作为平模签约进公司，二十一岁参演黄金档综艺大红之后就由自己带着至今，从来惹过一点点麻烦事情，即使嘴上稍有调侃却从来没有难看的绯闻——专注事业，脚踏实地。

“是我妹妹啦！她最近，就是那个，谈恋爱的事情……所以我有点担心她。”

井上优望着埋头吃饭的野原新之助，其实多少猜出来他在撒谎，但也没有要拆穿他：“有什么需要帮助尽管跟我说。”

“谢谢。”

“吃完我送你回去。”

“嗯嗯。”

野原新之助应着井上优的话吃完了最后一块肉。

满满当当的日程一直排到了第二个月月底，睡觉几乎是在车上，吃饭全在休息室，到后来干脆就住在片场，如此高强度的工作，野原新之助硬是一声不吭的给扛下来了。

电视剧杀青之后，井上优拒绝送他去参加庆功宴，让助理强行把他架回家，交待野原美伢一定要守着他睡着才行。

“老妈！我不是小孩子了！”野原新之助垮着脸喊道。

“睡——觉——田口先生刚才跟我说了你都快两个月没有好好睡过觉了！”野原美伢说着就要落拳头。

“可是你这样盯着我我怎么睡得着！”

“……那我去给你煮饭，你别乱跑。”

“这个点我能跑到哪里去……”

等野原美伢一出门，野原新之助就灵活地从抽屉里摸出一台备用手机，打算发简讯给风间彻。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野原新之助刚按下发送键，野原美伢又折返回来，当场没收了手机。

野原新之助，完败。

发出的简讯被风间彻接收到，他刚洗完澡，惬意地躺在沙发上享受即将来临的假期。

——【小彻，你最近有空吗？我们一起去箱根泡温泉吧！】

风间彻怀疑野原新之助是不是那天在自己家里安装了监控，否则怎么会这么恰好发来消息。

——【你也放假了？】

这条简讯迟迟没有收到回复，风间彻猜他应该忙于拍戏，便没有打扰。

他和野原新之助现在的关系非常微妙，大家心照不宣地不提往事。那天野原新之助给他煮的粥，他喝了，他心安理得享受对方的照顾，因为他自我安慰这是来自朋友的好意，可是他也心知肚明，野原新之助对他的照顾不可能只是『朋友』。

风间彻自觉是一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在感情这件事上拖泥带水，游移不定。早些年他还劝过留学时期的室友，当断则断，不要在一件事情或者一个人身上消耗时间。

但是他自己，这么多年，好像一直在和自己的感情拔河。

多年理智和感性上的拉扯，早已让他无暇顾及别人，即使周围不断有人对他表露好感，他也只是当作生命中的过客。

风间彻也曾想过，是不是自己太固执，甚至搬出『沉没成本』那一套说辞，但是每每分析到最后，得出的也只有因为喜欢野原新之助这一个结论。

一次又一次的殊途同归让风间彻只能用“我是一个专一”的人来安慰自己。

所以到现在他似乎已经不太在乎野原新之助是否喜欢他了，就像他喝醉后跟代全林说的那样——“我喜欢新之助这件事是不会被任何事情改变的”。

不会变质的喜欢，不会变质的感情。

他们永远做朋友就好。

风间彻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节目，知道自己又一次说服了自己。

17

春日部的花火在琦玉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说不上盛大却是热闹非凡。

天刚刚擦黑街上就已经熙熙攘攘涌着三五成群着着浴衣的年轻人，欢声笑语地朝着河堤走去。

周末都有社团活动的五个人由樱田妮妮组织，约好在车站前见面，平日参加活动最积极的野原新之助耽误了好一会儿才踩着木屐急匆匆地跑下公交，他夸张地挥舞着胳膊，试图让车站外的四人注意到自己。

“风～间～弟～弟～”

“Stop——！不守时的人请大家喝饮料！”樱田妮妮用团扇隔开打算扑向风间彻的野原新之助，“给我买一杯草莓沙冰哦。”

“支持。”风间彻躲开野原新之助，点点头。

“怎么还有这种说法？”

“那我要喝苹果汁，谢谢你啦，小新。”佐藤正南说道。

“我要柠檬汁。”代全林说。

“喂喂喂——”野原新之助被朋友们接二连三的要求噎得说不出话，只好转头找风间彻要安慰，“风间……”

“我就不用饮料了。”

“果然还是你会心疼我！”

“苹果糖、香蕉船和章鱼烧，我都想吃。”风间彻嘻嘻一笑，似乎也学坏了。

“什么啊！”

“好了，快走吧！等会儿赶不上烟火开场了哦。”樱田妮妮推搡着四人往前走，完全无视野原新之助的抱怨。

自从野原新之助国一的时候血洗了所有游戏摊位，荣升为各摊主重点注意对象。之后每年玩一次游戏简直煞费苦心。还好后来他自己收敛不少，每次就只选一两个摊位游戏。

今天照样也是满堂彩，风间彻抱着野原新之助给他赢来的萌p玩偶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满载而归。

“风间~”野原新之助双手抱在脑后，突然停下脚步，挡在风间彻面前。

“嗯？怎么了？”风间彻也停下来，抬头的时候一双眼睛映衬着街边高挂的纸灯笼，让人着迷。

“我带你去个看烟花的好地方！”野原新之助凑到风间彻耳边说道，“只有我们两个去。”

“刚才不是和妮妮他们说好在河堤见吗？”

没有理会风间彻，野原新之助自顾自地牵起风间彻的手，大步流星，朝人流相反的方向去了。

不知道是害怕在逆行中被冲散还是别什么原因，两个人都下意识地紧紧扣住对方的手。

贴合的体温，契合的心跳。

会去哪里？

或者说他会带着他去哪里？

但是都无所谓。

因为只要和他在一起。

走了好久，他带着他爬上了坐落在山坡上的一座废弃神社屋顶。

“我们这样爬上神社的屋顶没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这间神社已经搬到山下去了，神明大人肯定也搬走了。”对风间彻报以安心一笑，野原新之助把人按在自己身边坐好，变戏法地摸出两罐饮料和两盒小吃。

“现在几点了？”

“七点五十分~”

“那还有十分钟。”

“我听说今年的夏祭烟花特别漂亮，比去年的……啊！去年我们没能一起看烟花啊！风间~说起来我们去年没能一起看烟花！”

像是强调什么，野原新之助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尽是不满。

“去年…去年我在家里看的电视转播……也算是看了。”

在旁边人期许的目光下风间彻没能把自己早早就睡觉的事情说出口，第二天的转播也算是看过了……吧？虽然这个理由不能百分之百让他自己都信服，但是好歹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安慰。

野原新之助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没能坐在一起看实在是太可惜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嘛……”习惯应对野原新之助的耍无赖或是粘人，这么冷静的下一句结论反而让风间彻不知道怎么接话。

“那约好了我们一定以后每年每年都要一起看烟花！拉勾拉勾！”

“拉勾也太幼稚了吧…”

“什么？”

“没事！来吧来吧，拉勾拉勾。”

新之助……

新之助。

新之助！

睡梦中突然被叫了名字，野原新之助艰难地睁开双眼，还没完全从梦中夏日祭的氛围中抽离出来，愣了几秒钟才开始找寻声音的来源。

“小彻？”

他看着身旁的人，一时有些困惑。

18

一晚上没有收到回复的风间彻打算明天一早去野原新之助家看看情况，正好也去感谢那之前野原一家对自己的照顾。

生物钟的习惯让风间彻在早上七点就准时就醒了，可是又觉得太早去别人家打扰不太好，干脆放弃开车，选择坐电车去野原家。

去之前还绕路去商场里买了蛋糕，结果时间太早商场也没开门，风间彻又在门口傻等了老半天。

他总是在遇到有关于野原新之助的事情的时候智商全数下线。

“彻哥？你怎么来啦？”野原向日葵正好跑步回来，在路口就热情地打起招呼。

“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 野原向日葵兴奋地把风间彻拉进屋子里，乐呵呵地说，“正好我哥放假在家哦！”

“啊是吗？”风间彻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走空门。

“葵——东西买回来了吗？” 野原美伢听到开门声，从厨房走出来。

风间彻赶忙招呼道：“伯母好。” 

“风间来了啊？快进来坐。”野原美伢也热情地招呼起来。

坐下一聊才知道野原新之助因为工作连轴转，被经纪人强行送回家，这会儿还在楼上睡着。

风间彻听了决定晚上再过来拜访，但是野原向日葵怎么可能轻易放他回去，说什么也要拉着风间彻聊天，说是好久没见了，又好多工作上的问题想要请教。

野原小妹的请求，风间彻自然无法拒绝，便答应在家里吃午饭，等野原新之助起床。

“小葵，去看看你哥哥醒了没？”野原美伢从厨房探出头，安排道，“风间你去洗个手，准备吃饭吧。”

“欸……彻哥你去好不好，我想把这个综艺看完。”野原向日葵趴在桌子上嘟嘟囔囔，耍起赖来。

野原美伢端碗筷过来，无奈地点点她的脑门：“你就知道让别人去做事，风间可是客人。”

“哪会！彻哥明明就是家里人——”听着野原向日葵越来越没谱的话，风间彻心里一惊，赶紧点点头说坐了一上午也该活动活动了，还是自己去叫新之助好了。

野原新之助为了工作方便有自己的无语，而且工作忙起来很难得回家一趟，所以他一般回来就住在野原广志地书房。

站在书房前，风间彻先是敲了敲门，没等到里面的回应，他才轻轻推开门。

房间昏暗，野原新之助安静地躺在床褥上，倒是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夸张到惊人的睡姿。

虽然总能说服自己他们保持朋友关系最好，可是看到野原新之助就泛滥的喜欢让风间彻无法控制。

他有时候也会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这么久。

如果喜欢是病，他恐怕真的已经病入膏肓。

“新之助，新之助……”风间彻推了推野原新之助的肩膀，想将他唤醒。

几声之后，野原新之助困惑地醒来，迷茫地看着身旁的风间彻。

“小彻？”

“你还要睡吗？还是想起来吃饭？”

“你在我家？还是……我还在做梦。”

睡眠让野原新之助全身都得到了休息，不过也因此让他感觉到倦怠，很难马上坐起身。

“这是你家。”

“哦……哦……”野原新之助以为自己睡糊涂，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你怎么在我家？”

显然，风间彻不会告诉他是因为没有到回信有些担心，他敷衍地找了一个路过的借口。

或许野原新之助真的没有睡醒，愣了两秒钟，竟然相信了。

“我还没睡醒，就不吃饭了。”

“好，我去告诉伯母。”说着风间彻便要起身，野原新之助却又说：“你可以陪我坐几分钟吗？”

“怎么了？”

“我现在想回答你之前的那三个问题。”

20

这几天，野原美伢变得很不对劲，和平时她相比，应该是相当的不对劲。

虽说她时不时就要神经质一下，但是最近的神经质已经不能用神经质来形容了，应该说是……让人无法理解好还是无法靠近好……总之异常怪异。

第一个发现这个情况的是野原广志，毕竟是老夫老妻了，自己老婆的异常情况还是能够第一时间察觉的。

可是由于上班太忙，只能把了解详情这个重任交付给自己的女儿——野原向日葵。

接到任务的野原向日葵当然全力以赴，因为她也发现了自己妈妈的不对劲，比如自己因为周末呆在家里游手好闲被念叨的次数明显减少了，而且自己大手大脚的花工资买珠宝首饰也没有被骂，就连穿着睡衣在客厅看电视也都没事。

不正常，是在太不正常了。

野原向日葵下班刚到家就闻到厨房传出令人不安的糊味，可是野原美伢却在对着沸腾的锅底出神，手里还在隔空搅拌。

“妈妈！锅底要烧穿了！”

“怎么了？”被女儿一拍，野原美伢总算回过神来。

“什么怎么了？我才要问妈妈你怎么了呢！最近你很奇怪哦！出什么事了？”

“都很好啊。”野原美伢看起来没有自觉的样子。

“当然有！你空煮一锅水干什么呢？”

野原美伢这才扶着自己的脸颊，满脸忧愁地叹了口气：“你觉不觉得……风间和你哥哥走得很近？”

“他们是『幼驯染』，很正常。”

“可是我总觉得他们的关系太近了。”野原美伢脸上写满了担忧，握住野原向日葵的手，满是不可置信的语气，“妈妈觉得他喜欢风间……可能有些超出常理，但是作为妈妈，我有这个直觉。”

“老妈……你会不会午间剧场看太多了？”野原向日葵勉强地笑起来，脑子警铃大作，拿出手机，侧身赶紧发了一条简讯。

“前些天风间到家里来做客，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彻哥说公司有急事，没吃饭就回去了。”

“我晒被子的时候看到你哥哥在门口送他，他们抱在一起了……”

“好朋友分开的时候，拥抱一下也没什么吧？”野原向日葵试图强行分析，从而打消野原美伢的联想。

“那肯定不是朋友之间的拥抱，你哥多半是喜欢风间……你哥还说什么『我喜欢你』、『我会等你』……”野原美伢分享出来她近日以来一直压在心里的秘密之后明显好多了，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可是没过多久又皱了眉头。

“妈妈…说不定是你听错了。”

“但是那个拥抱的感觉……我直觉很准的。”

“哎！你看哥哥以前也经常说他喜欢娜娜子姐姐——还有路上那些漂亮姐姐！他也爱说喜欢什么的，对吧？”野原向日葵紧张地浑身冒汗。

“他喜欢谁，要和睡在一起，我本来是不打算干涉的……偏偏喜欢上了小彻，一个男孩子。”

“妈妈……其实现在社会已经比较包容了，就算哥哥真的喜欢彻哥也不是绝路啊。”

“你不懂！”野原美伢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坐直了身子，嗓门也大了不少，“小葵，你还小，你不懂……”

“妈妈，冷静一点……”

“说实话，我很担心他们。”

“妈妈，这件事还没确认不是吗？”野原向日葵只好先宽慰道，“哥哥做事本来就夸张一些……”

“你应该知道，你哥哥现在是公众人物，如果别人发现他喜欢的是同性。他会面临怎么样的未来？”

“……妈妈担心的是这件事？”

“你哥哥喜欢谁，对象是男是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喜欢。”野原美伢抚了抚野原向日葵的头发，露出温柔的神情来，“可是作为母亲，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喜欢上女孩子，因为对于他而言会更加轻松。不光是他自己，其实这件事情还关乎小彻的未来，他们都会不那么轻松。”

“妈妈……”野原向日葵揽住野原美伢的胳臂，靠着她，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妈妈的一番话让她心里翻江倒海。

“爸爸妈妈就只是希望新之助和你是健康、快乐的。”

“妈妈，对不起……其实我刚才……”野原向日葵话音未落，玄关的大门被猛地推开，由远而近的，凌乱的脚步声向厨房跑来。